巴黎海洋

尤特里羅和蘇珊．瓦拉東的母子畫展剛在巴黎落下幃幕。這對母子畫家的傳奇一生與畫藝，吸引了大眾的好奇與欣賞眼光。

來自下層社會、自學成功的尤特里羅，是20世紀法國最傑出的天才畫家之一，特立獨行，享有“巴黎之子”美譽。

母親蘇珊．瓦拉東出身蒙馬特、曾當過雷諾、德加、羅特克、夏凡納等畫家的模特兒，後來成爲著名畫家。

吊詭的是，當兒子創作豐富期漸退，酗酒墮落之時，母親的藝術，卻達到了頂峰期。

母親和兒子的朋友認識，改變了母子兩人的命運。安德烈．尤特爾(Andre Utter)是美術學院畢業生，鼓勵尤特里羅作畫。他們兩人一起畫鄉村風景，隨後畫蒙巴特。當母親蘇珊．瓦拉東見到這位比兒子年輕的朋友，卻瘋狂的愛上他。1914年她和這位比她年輕21歲的尤特爾結婚。也是從認識尤特爾時開始，她真正開始畫油畫。從前她只畫速寫素描一類的畫。

而尤特里羅，卻在他們結婚之時，愈來愈陷入酒鄉，經常關入醫院，繪畫也不如前，直到結識露西．瓦蘿(Lucie Valore)並結婚，才遠離酒的箝制。

尤特里羅身世奇特，遭遇不順，少年時便養成了嗜酒如命的惡習。他的性格讓他對自己人生的態度晦澀，意志薄弱，具有自毀傾向。母親蘇珊．瓦拉東為抑制他酗酒成性，在醫生的建議下，讓尤特里羅開始學習繪畫。自1905年開始全力投到繪畫中。他以母親在蒙巴特的畫室爲中心，畫下了大量巴黎的街景作品。他不受20世紀初法國不斷演變的新藝術運動的影響，只崇拜印象派畫家畢沙羅、西斯萊。1925年後，尤特里羅已成爲偉大的畫家，名聞世界。

母子兩人的命運相似，都是私生子，逃學，走上繪畫之途。莫里斯．尤特里羅(Maurice Utrillo) 1883年12月26日誕生於巴黎波特街八號。他的母親瑪麗．克蕾夢汀．瓦拉東(Marie –Clementine Valadon 1865—1935年)也是一個私生女，後來改名爲蘇珊．瓦拉東。她生於黎慕珊(Limousin)，五歲到巴黎。逃學、浪蕩街頭。少女時代就出落得如花似玉，是象徵主義畫家夏凡納(Pierre Puvis de Chavannes)、印象派的雷諾(Pierre—Auguste Renoir)、羅特克(Henri de Toulouse—Lautrec)等活躍于巴黎的畫家們的模特兒。她在德加(Edgar Degas)的勸說下，開始作畫。

她十八歲就生下莫里斯，孩子的生父不詳。傳聞爲夏凡納，但是羅特克、雷諾，甚至作曲家薩堤(Eric satie)也都曾經被懷疑過是這個孩子的生父。

莫里斯七歲時，父親姓氏問題浮出枱面。蘇珊與實業家、後來就職法國銀行的富翁保羅·穆西斯結婚。他雖然讓莫里斯冠上他的姓，但並不希望他成爲遺産繼承人。於是曾與蘇珊同居過的西班牙建築家兼畫家、美術評論家伊．莫爾利斯．米凱爾．尤特里羅答應，讓小莫里斯冠上他的姓氏。在蒙馬特畫家之間，他是個相當有名的人物。他是年輕時期畢卡索(Pablo Picasso)的擁護者，也促使美術評論家們重新認識格列柯(Fl Greco)。

據說在某次餐會上，蘇珊被問到莫里斯的生父究竟是誰時，她回答：“可能是夏凡納或雷諾的傑作吧!”於是爲了讓她不再煩惱這個問題，莫爾利斯豪爽地說道：“既然是優秀畫家的作品，我便來簽個名吧!”1891年1月27日，莫里斯八歲時終於得到正式承認，取得尤特里羅的姓氏。不過除了繼承姓氏之外，莫爾利斯與他毫無任何關係。對莫里斯來說，只不過是換個姓氏罷了，因此他並不心存感激。經過了大約十年，當他開始創作繪畫時，也都是使用母親的姓氏，他在作品上署名“莫里斯．瓦拉東”。一直到1910年，他才第一次正式簽上“莫里斯．尤特里羅”。

尤特里羅的幼年，泰半是由外婆瑪德列努照顧。外婆常給他吃一種滲了酒的菜湯(Chabrol)。因此，尤特里羅從小就知道酒精爲何物，十六歲就成為酒鬼了。

1896年蘇珊與穆西斯結婚，全家從蒙馬特遷移到巴黎北邊的皮耶菲特。可是穆西斯忙著巴黎事務所的工作，蘇珊又埋頭在蒙馬特畫室裏創作，兩人經常不在家。因此，尤特里羅的少年時期孤獨寂寞。後來他進入蒙馬特的羅蘭中學就讀。他在學校的數學成績優良，其他的學科成績則不甚理想，甚至連美術學科也只是差強人意。從皮耶菲特到蒙馬特的上學路途上，沿途有著許多吸引他的事物，其中最有影響的是咖啡廳、酒店。之後，他開始酗酒，酒醉後就在街上跟人打架，所以他經常是到了深夜，才傷痕累累回到家。

1900年，尤特里羅遭到退學，繼父認爲如果他能工作養活自己，或許行爲會有所改善。尤特里羅經由穆西斯的介紹，嘗試做過不少工作，但是多半都是立刻遭到解雇，沒有一樣工作能夠持續長久。1901年時，無法戒除酗酒習慣的尤特里羅，第一次因爲酒精中毒而罹患精神官能症。1904年穆西斯強迫他進入巴黎聖塔努醫院治療了四個月。醫院醫師在瞭解了尤特里羅的家庭環境之後，爲了分散尤特里羅的注意力，勸說蘇珊讓他開始嘗試畫畫。最初尤特里羅勉強開始學畫，可是到了1905年，全家從皮耶菲特搬到蒙馬尼之後，他開始全力投入繪畫中，在厚紙或畫布上，描繪了不少蒙馬尼的風景畫。這些作品屬於他繪畫生涯初期的“蒙馬尼時期”。所有作品都使用顔料厚塗法，每一幅繪製的時間大約二小時至三小時。

他從潘松山丘上高高聳立的家中窗口向下眺望，鎮上的小房子與庭院仿佛拼貼織布般的美麗風景。不論是1906年或1907年所作的《蒙馬尼的屋頂》、《蒙馬尼的潘松山丘》風景，都描繪得非常精密正確。這個時期，作品顯現出他對顔料性質的關心。

難以斷絕酗酒惡習的尤特里羅，在母親蘇珊擁有畫室的蒙馬特，也從事繪畫創作。他從蒙馬特的巷弄街道間，獲得了不少靈感。《蒙馬特，聖皮耶爾廣場》(1909年)、《路畢克街與煎餅磨坊》(1908年)就是這個時期的代表作，“蒙馬尼時期”的特徵在於表現出悠閒畫風與沈鬱卻亮麗的色彩風格。

蒙馬特一向都是吸引藝術家聚集之地。蘇珊的畫室位於可多街，鄰近的莫斯尼街有雷諾、高更(Paul Gauguin)、梵谷(Vincnet Van Gogh)等人的畫室。可多街轉角處就是有名的“洗濯船”，這棟增建又加蓋的建築物，外型就像連接著塞納河的洗濯船一般，這裏居住過不少畫家與作家。其中，天才畢卡索(Pablo Picasso)也曾住過這兒，他與布拉克(Georges Braque)創立的立體主義，就是在此地誕生。此外，畫家葛利斯(Juan Gris)、基斯．范．董強(Kees Van Dongen)、以及詩人馬克思．賈可柏(Max Jacob)、評論家安德列．塞蒙也都曾經住過這兒。

雖然附近就是藝術家匯集地，但是，尤特里羅卻從未受到這些人、或是這些不斷演變的新美術動向的影響。尤特里羅稱許的畫家，是印象派畫家畢沙羅(Pissaro Camille)或是西斯萊(Alfred Sisley)的作品。他最好的朋友，則是畫家亞爾佛斯．基傑與阿曼迪奧．莫迪格里亞尼(Amedeo Modigliani)。

基傑與尤特里羅的相同點，是以鮮豔色彩描繪巴黎郊外的早晨或傍晚的風景。尤特里羅與基傑兩人經常並肩坐在蒙馬特山丘上作畫，但彼此從不交談。可是尤特里羅與莫迪格里亞尼的交往方式，則完全迥異。尤特里羅是在一次逃跑出治療酗酒的精神病院時，認識這位酒友莫迪格里亞尼。兩人喝醉時總是大吹大擂，莫迪格里亞尼奉承尤特里羅才是大畫家，尤特里羅則反敬千杯不醉的莫迪格里亞尼才是偉大畫家。這一段軼事廣爲人知。

不少人利用尤特里羅難敵酒癮的弱點，自稱畫商，以約一瓶酒的價錢購買他的作品。這些人稱這些作品(多半爲小型作品)爲“酒店尤特里羅的作品”。從作家轉行爲畫商的路易．李波特，在1912年時，擁有對尤特里羅所有作品的優先選擇權，每個月只以約一百法郎的價錢收購作品。雖然，李波特占盡了尤特里羅的便宜，但是至少使得尤特里羅的初期作品，不至於因破敗而慘遭丟棄的命運，這也可算是他的功勞了。

1909年，尤特里羅在秋季沙龍展出兩幅作品，首度嘗到成功的滋味。可是名望崇高的美術學校卻拒絕接受他的入學。這個時期，尤特里羅捨棄了戶外寫生，開始使用明信片來繪製圖畫。他放大明信片的尺寸，再改變構圖描繪到畫布上。《蒙馬特，莫斯尼街道》 (約1916年)就是以1870年的明信片爲底所製作的，作品中呈現的巴黎風情，遠早於當時五十年。

約1910年時，尤特里羅對色彩的使用轉爲明朗亮麗，現今的藝評家稱這段時期爲“白色時期”。這個時期，除了繪畫與飲酒是他的日課之外，其間還夾雜著他被強制送入精神病院治療酗酒惡習。1912年，由於酒精中毒所引發的病症，他被送進入離蒙馬特不遠的聖諾瓦精神病院，一直到1914年夏天爲止，他數度出院又入院。同年年底進入巴黎聖塔努醫院。在1916年則被送人費列裘夫的精神病院，19l8年被送入奧涅斯波瓦的一家醫院。不過他後來逃離了這家醫院。

但在這個期間，尤特里羅依舊繪了多幅畫作。l914年，他使用的彩色更爲明亮，並清楚描繪線條。當這些新作品問世之際，人稱爲“彩色時期”，這個時期一直延續到1930年。

1919年12月，畫商盧布托在巴黎路帕爾托畫廊爲尤特里羅開展，展示1910年以後十五年之間的四十六件作品，尤特里羅終於獲得了世人的認同。雖然受到熱烈讚賞，獲得了物質上的成功，但尤特里羅的生活並沒有太大改變。1920年與1921年都分別進入精神病院，甚至因爲飲酒過量而遭到逮捕，拘留在拘留所裏。他在住院期間也難以令人安心，有人提供酒讓尤特里羅作畫，然後再盜走作品。

巴黎貝爾涅姆—朱諾畫廊在1924年舉行尤特里羅的大型展覽。但是這時，尤特里羅卻因爲酒醉被捕而意圖在拘留所撞牆自盡。安德烈．尤特爾在1923年賣了尤特里羅的作品，在遠離蒙馬特與酒精誘惑約五百公里遠的里昂近郊，買下聖貝納爾城堡。保住性命的尤特里羅被送往聖貝納爾城堡，只有冬季時才允許返回巴黎朱諾街的新家。可是戒酒時期持續短暫，不久尤特里羅又被人發現開始酗酒，而又遭送回聖貝納爾城堡。

約1925年時，尤特里羅成爲著名畫家。藝評家阿道夫．塔巴朗撰寫的尤特里羅相關書籍出版問世，他的個展在比利時布魯塞爾、德國柏林、杜塞道夫、漢堡等地舉行。而這一年在倫敦初次上演，由帝亞格雷夫率領的琉斯芭蕾舞團(俄國芭蕾舞團)的《巴拉巴歐》，則由尤特里羅負責舞臺與服裝設計。

1935年之前，全是蘇珊．瓦拉東看護監視兒子的生活。從這一年開始，她可以放下責任，因為有接棒者了。4月3日，原是女演員、比利時富豪企業家的寡婦露西．波威爾與尤特里羅結婚。尤特里羅54歲，露西64歲。尤特里羅在1920年與露西和她的丈夫結識。波威爾夫婦是美術收藏家，兩人對尤特里羅與他母親的作品，評價很高。尤特里羅與露西婚後不久遷居到安格列姆，然後再遷到巴黎近郊的維斯涅特(Vesinet)。尤特里羅在那兒擁有自己的畫室、庭園，甚至擁有個人禮拜堂。1924年以後，宗教在他的生活中逐漸佔據了重要的地位。因受詩人馬克思．賈可柏的影響，他在五十歲那年信教，並在里昂受洗。他特別推崇聖女貞德，1935年描繪了《聖女貞德的家》。而在更早以前，他還描繪聖女貞德在1429年曾經經過的聖德尼大教堂。

尤特里羅1928年獲頒法國最高榮譽勳章的朱凡立獎章，他已成爲偉大畫家，名聲傳遍了全球。1937年，在美、英、德舉辦個展，1942年在瑞士舉行個展。1950年在威尼斯雙年展(每兩年舉行一次的國際美術展)中，專門開闢一室作爲他的回顧展。在這個期間，尤特里羅依舊持續創作了許多幅作品，1950年，他爲在喜劇院上演的歌劇“路易斯”，設計了舞臺裝置。

1955年10月17日，尤特里羅夫婦獲頒巴黎市金獎章。可是12月5日，尤特里羅罹患肺炎，幾個小時之後，便在他爲了避寒、而前往法國西南部的達克斯飯店的房間裏過世。遺體轉運至他的最愛的蒙馬特，埋葬於距離他經常出入的名酒館只有數步之遙的聖凡松墓地。喪禮在蒙馬特的聖彼得教堂舉行。

尤特里羅一生，約創作了三千五百件作品，分爲“蒙馬尼時期”、“白色時期”、“彩色時期”、“後期作品。”這些作品仿佛是密封了美麗與鄉愁的巴黎風景寶囊，在更華麗的前衛藝術與文化發展的同時，民衆對一目了然的地志型作品的熱愛，到今天依舊不減。

蘇珊．瓦拉東除了幾幅風景之外，所繪多為人物畫與靜物畫。裸女、肖像，線條色彩強烈。她用黑線強調形體，對比強烈的色彩，令人想起nabis畫派。在她過世前兩年所繪的瓶中花，尤其令人難忘。

(施文英)